陆沁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在她还未曾靠近的时候，那个远远站在天台上的男人，已经纵身一跃消失在眼前……
莫志飞跳了下去。
她只来得及和周围的人一样，发出一声尖叫。
而后，整个世界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能看见一片雾色的天空，能看见站在天台旁的那道熟悉身躯。
能听见外头凄冷的天幕下，男人的外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医院天台，二十一层，接近七十米高。
陆沁安觉着自己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独独她手机里传来女人清脆的音。
“跳了吧？我看新闻都播了呢。”
“现在的媒体动作也是快。”
在仁和医院跳楼，自是轰动。
莫语蓉隔着长远的距离，语气中的笑意已掩饰不住。
“现在你相信了？这个世界上能救抱抱的人只有我……而陆沁安，我要你跟他离婚，我要你来求我！”
陆沁安彻底僵在那，浑身颤抖。
她从来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可莫语蓉，却一再刷新她的认知。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能狠心到不救自己的儿子，能狠心到为了一己之利逼死亲生父亲？
陆沁安连声音都在颤。
“就算抱抱与你没有相处，没有天生的母女亲情，可莫志飞呢……”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那边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未有其他反应。
陆沁安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刚刚从这里跳下去，二十一层楼！血肉模糊！”
“莫语蓉，你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好半晌，电话那端终于传来回应，却清冷而无所谓的语调。
“那又如何？”
“陆沁安，别拿你那套道德至上的东西来质问我，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没有资格评论！”
再怎样，也是亲生的父亲啊。
何况陆沁安很难想象，若是真让莫语蓉恨到那个程度，又怎么会因为她的话真选择自杀？
“太太，还好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陆沁安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还握着手机。
可里头已经只剩下“嘟嘟嘟”的声响。
陆沁安扬起的眼里一片模糊，尽是不敢置信。
只是手指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嘴唇哆嗦着。
“是莫语蓉逼的……是她逼莫志飞自杀。”
“怎么办四叔？抱抱怎么办……”
她声音颤抖，几乎是要哭出来。
可男人只是拥紧了她，手指轻拍她的背，格外轻柔。
“没事的，四叔来处理，嗯？”
陆沁安胡乱摇着头，在他怀里挣扎。
这种时候，他要怎么处理？
只惶惶然的看着天台那处，就在那里，莫志飞刚刚跳了下去。
顾重深见状，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厚实的手掌遮了她面容，缓缓朝电梯走去。
一直回到了八楼，可陆沁安浑身都还在颤抖。
她没有去见抱抱，只在休息室里呆着，面色苍白如纸。
楚乐白进来的时候，顾重深便立刻起身。
“帮我照顾好她。”
楚乐白点点头，陪着陆沁安说话。
“你也是医生，生老病死见惯了的不是，怎么吓成这样。”
她摸了摸陆沁安的手，冰凉。
后者只听见四叔关门离去的声音，惶惶然回不过神来。
直到楚乐白一直安抚，好半晌才终于开口。
“莫语蓉要我离开四叔……她说我离开四叔就愿意救抱抱。”
楚乐白微怔，“你别胡思乱想，这只是她的借口而已，她怎么会只满足于你的离开。”
“不是的……”
陆沁安眼圈发红，到现在记忆还停留在莫志飞跳下去的那一幕，像是被刻印在碟片上，一遍遍放映。
“如果我一早同意……如果我不回来，莫语蓉是不是不会逼死他？”
“是不是，他就不用自杀？”
她脑海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回放着这些。
楚乐白捏紧手机，知道一直处于通话中，只轻叹了一声，嗓音柔柔的。
“这不是你的错，是莫语蓉太狠，跟你没有关系啊。”
“安安，你别自责……”
陆沁安摇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可抱抱怎么办？他要是知道这些要怎么承受，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
手机里一直传来女人低低哭泣的声音。
银色迈巴赫飞快行驶在公路上，男人面色冷厉，许是因为女人哭的太过伤心，而他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格外冰冷。
直到很久之后，楚乐白终于走出来。
“顾四叔，你也听见了。安安心里很大的压力，这些事不是一句两句解释就能让她释怀的……”
“先前她产后抑郁，已经很难调节，我一直很担心她，没想到还是……”
楚乐白顿了顿，皱着眉，“总之，希望你能好好处理。”
话说完，她听见顾重深的肯定回应，挂了电话。
休息室里，陆沁安一个人呆着。
她透过虚掩的门看了看，摇摇头回了病房。
……
男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刚刚挂断了电话，屏幕亮着，上头是女人抱着孩子的照片。
里面的人是陆沁安跟吃吃。
照片作为壁纸和背景，已经在他手机上存在了很长很长时间。
拍下照片的时候，他跟吃吃才刚见面。
而如今一晃，吃吃都已经长大了……
时间从来不会等人，那初见时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孩子的母亲。
她已经成熟到，能站在他身边，能转身，照顾到他的地步。
“嗡嗡嗡”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高宇的电话。
“总裁，有情况。”
“说。”
“依您的意思本打算强行让她签字，可现在楼下好像有其他人。”
“有车，延城的车。”
顾重深眸光沉凝，声音像是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嘶哑的不像话。
他知道车属于什么人。
当即垂眸。
“先签字，我已经到了。”
“可是总裁，真要这样做？到时候……”
“没有到时候。”
他声音冷厉，目光却格外坚定。
公寓楼下，果然听着几辆陌生牌照车辆，车型都是奔驰G系，漆黑的车身。
顾重深将车子停在楼下，没有迟疑便走了下去。
甚至于光明正大的从电梯上楼，而不曾正眼看过去。
车子里有人。
为首的男人戴着墨镜，一身戾气。
“老大，顾重深过来了不动手吗？”
那人冷冷撇了手下一眼，“在滨海一号公寓动手？”
谁不知道这里是名城出了名的高档小区。
多少退下来的老干部和曾经呼风唤雨的都住在这，而小区的门卫却并不比一般小区紧张多少。
他们想进便进来了。
可若是真敢动手，恐怕这几个人还真出不了小区。
“那难道就看着他们将人带走？”
“恕我直言老大，这个女人毕竟是属于您的……”
男人始终没有开口。
而很快，顾重深一行已经下楼。
莫语蓉是直接被塞上车的，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一行人大摇大摆扣着人离开。
那辆银色的迈巴赫走在最后，不紧不慢的速度。
男人的脸在后视镜里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一些……
“老大？”
“急什么，他也不会动手杀人。”
顾四这个人，十年之前杀人放火的事，还真说不好做没做过。
可十年后的今天，谁都知道，就算得罪了顾四，至少不会忽然间来个暴毙而亡。
至少，他会选择更光明正大的手段。
那人看着愈渐行远的车，唇畔挂着一丝冷笑。
“总归还会见面的。”
……
陆沁安好不容易缓过来，拿着毛巾敷了红肿的双眼。
是生怕被吃吃跟抱抱看出来她哭过的。
她近来情绪多有不稳，也不敢往深了想，努力调节就是了。
可刚走出去，外头便有护士忙忙碌碌的，似是有了别的情况。
“妈咪你来啦。”
踏进病房，是小肉团子熟悉的声音。
她走过来抱着陆沁安，仰起头，“你去哪了呀，这么长时间……”
“这里是怎么了？”
抱抱的病床旁边，守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医生笑着解释，“我们也是刚接到的消息，抱抱的手术可以正常进行了。虽然莫志飞自杀身亡，但顾先生似乎已经找到了其他的骨髓，而且据说符合度更高。”
“连医生那边在召开紧急会议，抱抱现下的情况接受手术没有任何问题。”
他看了一眼时间。
“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今晚？
陆沁安愣了下。
这样的手术一般来说不会安排在晚上，一来不急在一时，二来白天动手术，医生的精神状态也好不少。
“那愿意捐骨髓的人是……”
“顾先生没有透露，不过我们看过配型结果，您可以放心，比莫志飞要合适许多。”
陆沁安忽然僵在那。
老太太一看她脸色不对，轻声开口。
“怎么呢？这不是好事么，这幅表情怎么回事。”
陆沁安张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旁人不清楚，可她却再知道不过。
那个能救抱抱的人，是莫语蓉。
从莫志飞出事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时间。
四叔离开也差不多的时间。
从滨海一号公寓来回……
再合适不过。
她垂眸，唇畔有些涩凉意味，一颗心提起了又放下，忐忑不安到闷疼。
不愿去想。
是不是四叔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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