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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皇书院 > 四野微澜 > 第117章 大火
 
  日子一天天过去,孟星澜越加沉默。她不敢承认自己还记得裴哥哥,一旦承认就再无转圜余地,裴相确认她的身份后必然要杀了她。可是这几日观察下来,她觉得裴相已经一心认定是她,只是变着法子想让她想起过去的事。

  她自觉像只被老猫逮到的耗子,左冲右突好像有路可走,却没跑几步又被老猫抓回来继续逗弄。

  先是在书房门口出现了一棵不到一人高的松树,枝叶茂盛生机勃勃,就那么突兀地被栽种在一片枯草中央。树身挂满各色丝绸缝制的小圆球,打扮得跟个花枝招展的小丑一样,在寡淡的冬日阳光下微弱反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几欲倾倒。

  每日树身总会新添各种各样的装饰,昨日是湾珠,今日又挂上几锭银子,什么发亮挂什么。她不得不感叹裴相真是个艺术家,能在不暴露先进技术的前提下玩出新花样。

  孟星澜每日晚饭后被召去书房陪坐,听裴相对着公文骂人,坐在窗边望着书房门口的松树发呆。她秉持一贯态度:假装有兴趣,但实在想不起来这是什么。真被问细节了,就半真半假掺着说。

  她和裴相的斗法,就这样胶着,谁都不多说一句话,却又在动作神情中寻找对方破绽。

  今夜吃过晚饭,她照旧去书房坐着。裴相从不跟她多话,只要她人在就行。他张口闭口说的都是朝堂上的傻子官员,这个二愣子居然想要多开几口盐井,那个迂腐之辈竟然胆敢举荐没考上进士的孝子做官……

  孟星澜也照旧不跟他说话,今日她得到的特别关照是:面前的一份油炸土豆条。

  再度感叹裴相的天马行空!

  她伸出手指拈起一根土豆条仔细端详:尺寸长度和印象中的差不多,但是炸得有些过,深黄色,表面裹着一层盐粉,散发一股浓浓的花生油味儿。

  叹口气,她放入口中尝一尝,没有记忆中那么松软,不过味道还行,终归是土豆嘛。

  一连吃了七八根,觉得算是个交代,她就推开盘子去洗手,浑然不觉身后,裴相盯着她的背影,一改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眼神闪过一片说不明道不清的光芒。

  像这样每日怂怂地活着,孟星澜并不觉得委屈。相府什么都没短她的,吃喝穿戴样样都是好东西,以客人的身份借住在别人家宅子,从上到下以礼相待,应该知足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就这样苟活到娇娇姐生孩子。届时国境应该也开放了,她先想个办法回大周,办妥陆肇的事情后,再去边境接他即可。就算他以后不能再用陆知辰的身份现世,换个假身份,两人再成次亲也无妨。如果顺京不能待,他们可以去岷山,她喜欢陆肇当年搭的小屋,简单安宁风景又好。

  打着呵欠,孟星澜早早睡下,演戏真是不容易,每分每秒都得保持警惕,每日心神消耗巨大。陆肇说过要出门办事,这几日不在府中。她紧握宝银匕首,裹上被子沉入梦中。蔺泽就在隔壁,想来应该很安全。

  四更时分,客院火光渐起。

  裴相带着关潼,王纶和陆肇站在客院门口,冷冷地看着火势越燃越大。

  关潼本就跟着他住在内院,过了子时被挖出被窝。王纶和陆肇正连夜为明日出行做准备,也是子时被通知来客院集合。

  三人目瞪口呆看裴相亲手将一支火把投入客院屋中,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忍孟小姐吃闲饭这么多天,终于不愿意忍耐了吗?

  蔺泽已被陆肇制服,捆得跟粽子一样,口中塞上布条,就扔在客院门口。侍卫的刀稳稳架在他脖子上,刀锋泛着冷光,他愤怒也无济于事。

  陆肇冷沉着脸一语不发,目露凶光盯住蔺泽。

  王纶则干笑几声,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敢说话。

  今夜的裴相,跟他们往日所见的裴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往日的裴相嬉笑怒骂张口就来,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真性情。而现在亲手投放火把后,裴相安静地像块石头,目光注视熊熊大火,一动也不动。

  火势越燃越大,从刚开始只燃着屋子一个角落,到现在已经燎上屋顶,火舌四窜渐渐将半扇门引燃。

  陆肇没有抬头看火势,只一味盯住蔺泽的脸。蔺泽也是如此,两人目光相遇,都是既惊且怒。蔺泽不住挣扎,陆肇抓着剑的手在暗处松开又握紧。

  隔着一片大火,众人耳中传来屋里孟星澜的尖叫声:“裴哥哥——”声音恐慌之极,叫得音调都变了,显然吓得要命。

  裴相闻声往前踏出一步,又停住。

  火焰燃烧木头发出噼啪声,窗框上的一截木头被烧得掉落在地上,带着火焰往前滚落一段距离,继续燃烧。

  孟星澜第二声呼救响起,言语杂乱快速,长长一串,像极了陆肇那时听过的她的梦呓之语。

  陆肇再也忍不住,不顾蔺泽在地上呜呜大喊,转身欲冲入火场。

  “哗啦”一声,裴相拿过一盆水当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不顾关潼的阻拦,自己往火场冲。

  裴相面孔冷峻,对靠近的陆肇喝道:“原地待着!”陆肇只得停下脚步。

  火中的孟星澜高声呼喊,全是众人听不懂的语调,但裴相懂,她喊的是英文:“请先给自己戴好氧气面罩再照顾身边的人……”这句话机械地不停重复着,显然孟星澜已无自主意识。

  他难掩心中激动,快步冲进火场:星星终于想起来了。借这场火,昨日情景再现,星星终于回想起过去!

  王纶见他竟然真的冲进火场,惊得折扇掉到地上,望着冲天火光喃喃自语:“相爷这把玩大了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关潼没心思跟王纶说话,他努力张望火中情形,焦急万分,只想自家爷能平安出来。

  没等多久,裴相抱着孟星澜又冲出火场。众人见他无碍,终于放下心来,各自拍着胸脯大大松一口气。

  孟星澜昏睡着,被裴相横抱在怀中,身上仅着中衣,一只手牢牢揪住裴相的衣服,另一只手无力垂下。

  陆肇看他浑身湿透,腿脚也不便,伸手想接过孟星澜。没想到裴相理也不理,转身就这样把孟星澜抱着带入内院。

  他在前面走得不快,但很稳当,众人只得跟着他往内院方向走。

  没有人说话。夜色中陆肇的脸扭曲狰狞,目光盯着孟星澜垂下的那只手看,腕子上的玉镯仍在,映照月色泛着冷冷的光。陆肇浑身发抖,每一步都走得甚为艰难。

  王纶远远回望那间客院,烧了一小半,想想都是银子造的,挥手叫下人赶紧扑火。他转着扇子有些无奈,口中闲聊天似的问关潼:“得!又一个。这得是六笛了罢?”

  关潼摇摇头:“不,是七笛。六笛两个月后入府。”说完这些一躬身也走入内院。

  内院大门口就剩王纶和陆肇。

  王纶拿扇子挠挠头,转过脸来问他:“天快亮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

  陆肇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注视内院,稳稳地点了点头。

  王纶兴奋起来,撸起袖子往相府大门口走去,口中嚷道:“走走走,咱们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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