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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皇书院 > 四野微澜 > 第122章 拜年
 
  大年初一,孟星澜穿一身红梅绣白裘滚边小袄配朱红长裙,腰间一条白玉锦腰带,新扎的耳洞戴一副红宝攒金缠珠耳坠,看起来喜气洋洋。她今日的装扮十分应景,活脱脱一位妆点得当的名门小姐。这身不低调的打扮走到哪里都足以引人侧目。

  然而打扮得这样精致,却不能出门,年初一都要陪自己家人的。午饭后不久,裴相差人来请她去内院叙话。

  陆肇就在内院门口站着,她目不斜视往里走,不由自主举手揉揉肩,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接连几日下午都是如此,陆肇虽然脸黑,却不问内院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事实上她巴不得陆肇不问。

  裴相就是憋久了,跟她在密室玩各种游戏,跳房子,玩弹珠,抓羊拐,甚至还玩翻绳。她自小没玩过这些,学习规则后玩得津津有味。他们两个异类的友谊就在一场场游戏中平地起高楼。

  玩得累了两人坐着喝茶聊天。裴相可怜她这边的知识没学好,那边的知识也没来得及学,科普她很多常识,连带也抱怨似的说些管理国家的难处。

  在他眼里官员全是猪,一群嗷嗷待哺除了哭诉求救什么也不会的猪。整日里不是税钱收不上来,就是辖地莫名又死人了。要不就是旱灾涝灾和瘟疫,他每日发的火能把自己气得死去活来好几遍。

  孟星澜心道这不是你自找的吗,非得什么事都包揽。可又不敢直说,她发现王纶对待裴相的策略很有效:就是千万别跟相爷讲道理!

  哄着他玩就行了。孟星澜吸吸鼻子挺起胸膛,觉得自己有很大希望苟活到初夏。

  年初五迎财神,各家商铺放过鞭炮后喜迎八方客。她带蔺泽和关潼去富贵街搬了一趟,只要她看得顺眼就点点头,于是摘星居的二楼堆得满满当当。

  年初八吃过午饭,裴相照例带关潼和陆肇出远门,说是要去外地办事。他们每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孟星澜送他们上马车,含笑目送他们离去后,笑容收起,吩咐蔺泽:“走,咱们去上官府拜年。”

  五条街走走也就到了,他们没有用相府的马车,也不带任何礼品,主仆二人空着手步行而往。

  她来太京源于上官霁和裴相的合谋,杀人者裴相,可上官霁也不是干干净净的,她和上官霁这笔账还没算呢。而且娇娇姐如今有孕在身,做妹妹的过年理当要去探望。

  沿街一路热闹非凡,穿着棉袄的孩子们裹得像一团球,在街头巷尾呼朋唤友地跑来走去,天真可爱,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让人操心的事。

  祁颜呢?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祁颜也是一幅天真的模样,可她真的天真吗?她干过的事心里没数吗?

  上官霁呢?她离开上官府一个月,他居然对她不闻不问,连派个人来确定她安好的表面功夫都不做。

  再度站在上官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童毕恭毕敬给她问安。孟星澜皱眉,觉得这扇门像一张血盆大口,心里升起异样感,开始莫名烦躁起来。

  果不其然,门童引她去偏厅,接待她的人既不是吴娇也不是上官霁。端坐在主位的竟然是祁颜!

  数日未见,祁颜比那时看上去气色好很多,不复柔弱到不堪一折的病娇美人样,穿着做派更像位当家主母。当然,变化也没有太大,还是未语先笑的温柔样子。

  祁颜伸手邀她坐下,腰肢款款摆动,走到孟星澜面前抱歉笑道:“星澜,不知你今日要来,霁郎正好不在府中。要不……留在府里用饭罢,晚上霁郎一定回来。”

  孟星澜端坐微笑,回道:“今日才来拜年确实晚了些。姐夫不在也无妨的,我来见见我姐姐。”

  “啊……”祁颜好似这才明白她的来意,笑吟吟地一推茶杯,“不急,姐姐这会儿应该还在午睡呢,晚些去也无妨。”祁颜口中的姐姐,指的是吴娇。

  孟星澜怎肯喝她的茶,即便裴相近日对她亲如家人,她也一刻未放松过警惕,毕竟命只有一条。

  见她坐着没动,祁颜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笑笑,真诚解释:“那日……我的婢女撒完耗子药忘记洗手,才连累你受苦。霁郎得知此事后大怒,我那婢女,八岁就跟着我,就因为这点疏忽,丢了性命……”

  孟星澜仔细端详祁颜的脸,再一次赞叹她长得真是得天独厚的好看。肤色白净,五官清秀脱俗,眼神却一片似是而非的朦胧,在娇媚和娇美之间取得完美平衡。她眼神一勾就是欲语还休,再掩嘴一笑,就算是心最硬的男人也受不住她的欲迎还拒。

  可惜这样一张美人脸,心却是黑的。

  “这一点疏忽?”孟星澜心头泛起怒意,脸上却唇角翘起,嫣然一笑,“我拔毒十日才清干净,至今身子骨还不大好。你居然说是一点儿……疏忽?”

  祁颜并不想与她为敌,口气一软道:“是姐姐说的不对,星澜妹妹千万别跟我计较。”但她的姿态仍旧高高在上,把自己当成此间主人。

  孟星澜冷笑,拿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若当日你或者那个婢女,哪怕是你儿子,有人吃下一口糕点,我便相信那是疏忽。”

  气氛冷下来。孟星澜自觉反应有些过头,于是调整呼吸。她转念一想,祁颜不过是王纶的一枚棋子罢了,事到如今,她确实只能把错处推在婢女身上。自己又何必跟她计较言辞错漏?

  跟祁颜没什么好说的,她吸吸鼻子,打算去清旷院。还没等她站起身,只见祁颜轻启朱唇,略带殇然说道:“我那苦命的婢女已经死了,我跟她情同姐妹十年,你想象不到我有多难过……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咄咄逼人……”

  听了这话,孟星澜有些发愣:祁颜眼眶泛红娇娇弱弱的样子真好看啊!可是这是人话吗?她没死所以她倒咄咄逼人了?

  她没有理会,小脸冷得像冰块,什么话也没说,起身跨出偏厅,带着蔺泽去往清旷院。

  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她懂,这事说到底是裴相闹的。她既然跟裴相能好好相处,又何必为难祁颜。可是当她看到祁颜坐在主位,以女主人的姿态接待她,她的心里莫名生出怒意,就是觉得不甘!

  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厮追上来,客客气气道:“颜姨娘吩咐小的给孟小姐带路。”他们穿过花园,走过几条回廊,打照面的仆役一见她跟见了鬼一样,忙不迭俯身行礼。孟星澜心中越发疑惑,双眼死盯着带路的小厮,琢磨祁颜真的怕她不认得路吗?

  内院的景致精巧,虽是冬季却不缺长青树木。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出,注入小湖。她路过一处观景亭,见对联横幅别有雅韵,不禁赞叹,跟裴相的暴发户式园林比起来,到底是书香浸染的世家。以前听说上官霁文武兼修,如今看姨娘小人得志的姿态,她又觉得可惜,恐怕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只要吴娇没意见,孟星澜也不好说什么。她总觉得娇娇姐过得不开心,却问不出什么,娇娇姐不跟她说实话。正如她不会跟娇娇姐提陆肇。越是亲人,越是怕被对方知晓自己的麻烦。

  站在清旷院门口,小厮还站着没走,似乎想要跟着她一同入清旷院。孟星澜冷声说了个字:“滚。”蔺泽出手把发愣的小厮一推,那人便屁滚尿流跑开了。

  “我改主意了。”孟星澜低头,目光注视鞋面,“蔺泽,悄悄地把香桃带出来。”

  蔺泽一跃上了墙头,很快不见。

  呵……孟星澜望着他离开的身影默默出神,原来围墙对学武功的人真的只是个摆设啊……

  没等多久,香桃就出现在她眼前,脸上还有惊恐之色,她可能从未这样被有武功的人带着飞过。

  他们三人找了一处角落低声交谈,别人如果不细心观察,并不会看到那里有人在。

  “香桃,娇娇姐近况如何?”

  一句简单的问话,惹来香桃滚滚落泪。清旷院失势了,自从吴娇交出账簿和钥匙,上官霁吩咐内院让颜姨娘做主。往常颜姨娘的所食所用都跟吴娇一样,从不以妾室身份区别对待。可如今……吴娇活得跟妾室似的。

  她每日只在院中踱步,吃食全用银针探过,也不肯多吃。闲暇之余诵经,脸上毫无笑容。

  “孟小姐,自从那日你离开后。姑爷只踏入一次清旷院,还跟小姐大吵一架。说……说你自编自演了一出好戏……陷害颜姨娘!”香桃止不住大哭。

  孟星澜沉默着挥挥手,蔺泽立刻捂住香桃的嘴,不让她发声以免引来其他人。

  明明还未下雪,也不算太冷,孟星澜却哆哆嗦嗦紧抱双臂,她有些害怕,想见陆肇。她有句话想问陆肇,却不知他身在何处。裴相说他们正月十五回相府。

  “我等不了那么久……”孟星澜仰望天空喃喃自语,被枯枝划分得四分五裂的天空依然湛蓝。

  蔺泽见她情绪不对劲,心中忧虑却不敢相问。香桃终于不哭了,孟星澜叮嘱她不要提起自己来过,然后让她悄悄回去。没想到香桃直接跪下央求:“孟小姐,求您想想办法带我们小姐回大周,她的身子恐怕熬不住啊!”

  孟星澜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腿摇晃,一语不发。今日风不大,她却抖得跟风中飘摇的落叶一样,怔怔的,面色忽青忽白。

  陆肇……孟星澜心底里闪过一丝迷惘,她想问一问陆肇:杀人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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