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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皇书院 > 四野微澜 > 第150章 二公子
 
  这场直到夜半才停下的烟花,成了太京这几日最值得八卦的话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从贩夫走卒到王公贵族,全都知道了是裴相特意给他那年满十八岁的义妹孟星澜,庆祝生辰放的烟花。

  若是往日,大家伙儿也就嘀咕嘀咕“肯定是王纶那厮搜刮了全国的烟花谀媚给裴相”,顶多再说两句“这孟星澜可真有本事,能在大周大齐左右逢源”。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大周城关闭锁已超过两个月,这可苦了两国间做生意的百姓,货物都堆着,银钱周转不动,连带喝粥都不香了。

  眼看着大齐跟大周的关系走入迷途,人心难免动荡。在这个节骨眼上,大齐的宰相挥金如土给大周千金过生辰,一时间太京从街头巷尾到朝堂六部,皆是议论纷纷,谁也不能说服谁。

  陆肇今日没送裴相上朝,转而指派六名悠扬楼高手入府充作侍卫接替他。一骑高头大马载着他出了城,马似流星人似箭,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扬鞭狠抽,一双眸子炯炯紧盯前方专心赶路,可怀中无人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有种前路渺茫而人生无趣之感。

  这几日孟星澜说不出的古怪,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明明是夫妻,她怎么舍得如此对待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夫妻!

  他问她,九方台上说了什么?

  她转过身去不答话。

  他问她,红药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她低声说了个“有”字,再也不肯吐露半分。

  他实在受不了孟星澜如此冷漠,强行抱她,却被她咬得手臂见了血。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又不能就此不管她。

  孟星澜夜夜噩梦,惊叫着挣扎哭喊。好不容易拍醒哄好,不出半个时辰又魇住了,他们夫妻几乎无法睡个囫囵觉。

  眼看她一日日憔悴下去,白天又装得若无其事,他心慌得不能自已,觉得孟星澜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只是还顾念着往日情分,才没有把他赶出房去。

  这算什么夫妻!陆肇越想越气,到了地方翻身下马,一掌劈向来迎接他的人。

  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虬髯大汉,见他出手,瞪着铜铃大的眼骂了句“你个混蛋臭小子”,立刻使个铁板桥避过掌风。不过片刻工夫,两人从院门口打到院子里,把院里的树震下一层青叶。两人好似师出同门,对彼此的套路相当熟悉,只是大汉守多,陆肇却发了疯一样猛攻。

  大汉打得头上出汗,见围过来几个小年轻看热闹,气得大声嚷道:“不省心的崽子,没看到二公子发狂了,都给我上!谁把他打得爬不起来,今夜吃两碗肉!”

  这群十四五岁的小崽子哈哈笑着扑上来,心知打不过,就是一味扰乱陆肇的攻势,口中不忘挑衅:“二公子定是在太京被人欺负啦,又碍于身份不能杀人,才回来拿我们撒气!”

  陆肇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算说对了一半吧。心头想起孟星澜那双不屈的眼睛,又生烦躁,他一招一个没费力气把他们统统撂倒。

  打过一场终于舒爽一些,他去井边洗把脸,顿觉畅快许多。

  这间屋子不小,长长的一横条。守在一片荒坟边,看起来像十几年前造的,破破烂烂修了又修,屋顶上的瓦片深深浅浅好几种颜色。

  院子也是极大,不过常年没人走动的样子,除了一条小径,其他地方杂草丛生。

  院门口立着一块石碑,刻两个粗大的字:义庄。

  陆肇跳上屋顶坐着,观察四周情况。虬髯大汉见他上去了,只得也跟着上去,不满意地嚷嚷:“回头坐塌了我又得补屋顶,多麻烦,哪一次的瓦片钱是你掏的?”

  嘿嘿笑了一笑,陆肇直言相告:“伍叔,我要送个人回大周。”

  虬髯大汉伍安福听他这么说立刻皱眉头:“孟星澜?”

  “是!”陆肇不瞒他。

  伍安福是旧楚早年安排在大齐的暗探头子,明面身份是府衙仵作,所以正大光明借用了这片坟地经营消息渠道。

  陆肇是他师哥陆正兴的儿子,算起辈分来,确实当得起一声叔。旧楚没了之后,大家都是听风的人。

  伍安福想了想,摇头拒绝:“不行,那是个姑娘家,十几日钻进深山老林不见天日的,恐怕扛不住。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陆肇追问。

  “这段日子我放出四批人回大周,其中三批退回来说大齐好出境,大周难入境,过去的暗道竟全被堵住,无法前行。还有一批干脆没回来,也不知道是遭遇不测了还是真就入了大周。”

  “也许是入了大周,总算是个希望。”

  伍安福冷着脸哼哼两声:“也许死在半路上了呢!咱们听风在大齐的人手也就那么百来号人,为了护送孟星澜回大周,哪怕折损一个都不值当啊!”

  陆肇毫不迟疑道:“我亲自送她!”话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伍安福一掌。

  “混小子!你哥说你混不吝我还不信,想着这两年你挺知道轻重,嘿嘿真没想到啊——”

  陆肇不悦打断他的话:“孟星澜是我娘子,她现在有性命之危——”

  伍安福也不悦,截断他的话头反驳道:“有危险咱们想别的办法!你要敢擅离职守,我就听从大公子的话,不再留她性命!”

  “……”陆肇面色发青,双手紧攥成拳,再三压抑,终于忍住没发怒。

  见他老实了点儿,伍安福缓和道:“你也知道,大周现在什么消息都过不来,咱们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在大公子没有新的安排之前,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院子里跑来个少年仰头喊:“师父,吃饭啦!”

  伍安福瞪眼道:“吃什么饭啊,你们个个武艺稀松,还有脸吃饭?先去给我围着坟地跑两圈!”

  少年们不敢违逆,立刻撒丫子出了门。

  伍安福落地后蹿进小厨房,手也不洗先拈起几块肉大嚼,这才回头跟身后的陆肇说话:“蔺泽不是剑法无双么?怎么?保不住孟星澜吗?”

  陆肇踌躇半晌才低声回答:“伍叔,我原以为武功高就能横着走天下,原来不是这样的,拳头硬不见得能赢。”

  伍安福吃得满嘴是油,含混不清应道:“那当然了,不然咱们怎么会听从不懂武功的大公子,脑子比拳头管用多啦!来来来,吃肉!”

  见陆肇不动,他一拍脑门:“哦……你在相府吃惯好的了,瞧不上我这里白水煮肉!”

  陆肇寻张凳子坐下,没心思吃东西,也不想说话,低着头愣愣出神。想了一会儿又问伍安福:“伍叔,往东走过涔江,直接进东胜侯驻守管辖的旧楚四城,行得通吗?”

  “船,风浪,还有就是没靠岸就被射成刺猬。”伍安福笑他想得天真。

  陆肇眼睛一亮:“谁说我要靠码头,寻个没兵力看守的岩壁或者滩头,剩下一点水路游过去就好。东胜侯的兵力不过两万有余,总不至于在江边挨个儿排开。”

  “哎哟我真是服了,二公子您除了武艺高,还能有点别的手艺吗?”伍安福摇着头,毫不掩饰失望的情绪,“东胜侯的兵力就是拿来放在涔江排排站的!他身后还有什么危险,那四城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威胁。”

  陆肇眼中的精光并没有消失,他笑了笑表示接受,然后起身告辞离开。

  这一趟出门,虽然要带孟星澜回大周的计划毫无希望,但他被伍安福的话触动,心中豁然开朗,终于寻到能和孟星澜沟通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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