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端瞧，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可其实仔细说来，也不过三十八罢了，她因为生育难产，再加上这些年和柳老爷离心，与院内的姨娘勾心斗角，格外的显老，很难想像得到，她当年也是京都之中，才貌双绝的美人。
此时的她有些颓废地说道：“嬷嬷，我恨！”
赵嬷嬷是个泼辣的，却也是个明白人，眼睛一扫，屋内的婢女都噤声的离开。
“我好生的恨，芜姐儿自打出生起，就汤药不断，一碗碗的药，连着奶水一起灌下去，四五岁了还得人抱着。好不容易用药吊着长大了，这天气微微凉了一些，就得捂上厚厚的衣服，若是多在院子里站一会儿，都感冒发烧，她过得那么苦，凭什么那个贱种活的这么好。她的身子骨比我家芜姐儿强，也有医药天赋。我好好的恒哥，人品才学不用说的，却硬生生给个庶女做陪衬，凭什么！”大夫人抹着眼泪，伏在桌子上，哭的叫一个厉害。
赵嬷嬷陪着她二十年，自然明白她的苦楚，心里也发酸，口上厉色道：“那个贱种，活不了几天，瞧着那半死不活的样子，都知道这些年下的药，都作数了。如今她刚刚回府，夫人不好下手，毕竟芜姐儿和恒哥年纪都大了，要是传出去什么不好的消息，容易耽搁两人的事情。夫人只要再忍忍，等着过些日子，叫大家都淡忘了，再好好和她算算账！”
自从夫人毁了身子，老爷就开始留恋妾室，府邸里的白姨娘仗着年轻貌美，已经留下一女，如今怀着身子，还能让老爷大半的时间都歇在她那儿，不可谓是不厉害。
比起那被冷待了许久的庶女，眼下还是对付白姨娘来的要紧。
大夫人知道赵嬷嬷说的句句在理，她拧着眉头良久，方才怅然的说道：“只好如此。”顿了顿，她复又狰狞道，“我暂时动不了她，却也要恶心她着来。你好好安排，总之不能让她好过。”
赵嬷嬷点头应下。
大夫人摆了摆手，疲惫不堪地说道：“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嬷嬷退下，离开的时候顺手把门掩上。
她回到居所，想了片刻，亦是心绪难平。站起身子，对门外的小丫环招手，小丫环一溜烟地跑到她跟前，讨好地笑着：“嬷嬷。”
赵嬷嬷在小丫环耳边叮嘱了几句，末了，小丫环飞速地离开院子。
天刚灰蒙蒙的亮，天空之中还有几个零散的星光，下人们就都起了，忙里忙外，无非是伺候主子洗漱。
柳轻狂能自己动手的时候，从来不爱麻烦别人，洗漱皆是自己来。沉鱼帮她绾发。十三及笄绾发，她今年方才十三，正是绾发的年纪。
沉鱼手巧，为她绾了一个简单而不失典雅的发髻，再簪上一支白玉梨花簪，显得素雅娴静。唯一让人惋惜的就是，她的身子骨太弱了，晨起打扮都让她喘不过气儿来。
小桃红千挑万选，挑了一件白色衣服，递给柳轻狂：“小姐，这件白衣适合你，穿着显得素雅。”
“是吗？”
柳轻狂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白衣，在菱花铜镜前比了比，笑道：“看着的确不错。”
她常年缠绵病榻，肌肤间少了血色，显得苍白。穿上雪纺缝制而成的衣裙，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
前世，她穿这一身白衣惊艳了众人。
不过，却是犯了大忌。
第一次拜见长辈不能穿戴白色衣裙，不得佩戴白色头花，那是不祥的。特别是老夫人她身子骨不好，见不得别人穿戴一身白，好似在戴孝。
彼时，她因为不懂规矩而被老夫人惩罚，足足在祠堂抄《孝经》抄了一百遍。
柳轻狂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桃红：“你确定让我穿这件衣服？”
小桃红心里一惊，暗道，莫不是柳轻狂知道她的意图？不，这不可能！她无母养无父教，不过是在族里上过几天学而已。而且，她学的还是医术。
小桃红僵硬的面容上扯出一丝笑容：“婢子觉得小姐穿这件衣服好看，沉鱼，你觉得呢？”
沉鱼不喜欢小桃红，便与她唱反调：“穿白色衣服未免太死气沉沉了，小姐，不如你换一件颜色艳丽的衣裳？”
柳轻狂点头：“好。”
柳轻狂挑了一件碧玉色的衣裳，娴静淡雅，自带一股风流。
当她穿戴好衣裳，厨房也把吃食送来了。四菜一汤，一碗米粥，两个小花卷。
菜分别是红烧肉，盐煎肉，醉鸡和糖醋排骨，汤是大骨头汤，上面飘着一层油腻腻的汤油。
她有些无语，自己这身体，多一点的荤腥都上吐下泻，偏送来的菜，竟是半点素的都没有。谁的主意，就不用说了，手段还真是粗暴，但的确惹怒了她。
柳轻狂摇了摇头，瞧着这满桌子的肉，手一挥，东西都落在地上，她作势身子一歪，喘着粗气，一副要不行了的架势，然后对着沉鱼挤眉弄眼。
沉鱼瞬间明白了过来，冲出去高声喊道：“不好了，大小姐不行了！快来人哪！”
柳轻狂在自己身上按了两下，原本还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蜡黄，呼吸便的缓慢，仿佛随时都能断气。
她这一病，引起了不少人的慌乱，毕竟这才回府第二天就昏倒了，这不是摆明了说柳府是个是非之地。
正院内，丫鬟小心的侍奉。
“这牛髓汤熬了半个时辰，方才煮好，老爷尝尝吧，对于腿上的伤痛，有一些帮助的。”
大夫人低眉顺目，殷切的服侍着柳侯爷。他一个月之中，有半个月都是在白姨娘那边度过的。今日，他之所以想起嫡妻，还是因为当朝皇后患病。皇帝为了陪在皇后身边，竟然罢朝。
柳侯爷想起被他冷淡多时的嫡妻，来坐坐，而大夫人李氏又怎会不抓住机会呢？
柳家是后起之秀，柳侯爷更是白手起家，能从一个小小的士兵，遇到机遇迎风起，不可谓是不厉害。
他大刀阔斧的坐着，接过茶之后，低沉的声音说道：“夫人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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