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十城, 修士诸多。
其中一城，多蛮族, 是为蛮洲。
度南书曾一度以为这所谓的蛮族便是那些只在远古绘卷上有所绘制的高大兽人，手握阔斧，赤裸上身, 高大而勇猛。
而今，他却是知道了蛮族除了这巨人一族, 还有别的妖兽，他们之中甚至有些天资聪颖可以化为人形, 甚至同人类一样修炼玄力。
比如他曾经的师兄，便是这其中之一。
仅是一条翠绿青蛇, 便是凭借气运恰好被云尊救下, 以碌碌无为的模样隐藏自己的玄力以及真实身份，在旁人的嘲讽冷漠之中步步谋划，倒是摸清了云阙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让之轰然倒塌。
本命翠玄的男人是蛮洲妖兽，却也是羽虹爱人。
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对于那个久居达十数年的地方却依旧没有半点怀念和回忆。
“我并不后悔自己做了什么, 只是技逊一筹, 让你们抓住了把柄。”男人如是说着。
按照五洲共律, 任何一个势力的敌人便是打破原有和平的可能, 也就是五洲的敌人。
对此，五洲十城有专门的一支军队和密令来惩治这样的人。
云衍做事向来步步为谋，筹划周全。
在他站在青玄面前的时候, 一切便能已成定局。
一旁的女人虽然身形有些颤抖却依旧是稳住了身形。
她是让青玄就范的关键，却也是这件事唯一的无辜之人。
度南书就跟在一旁听着，没有他需要插手的事情，一切从起因到经过到结果都在羽虹的问与青玄的答之中道出结果。
内部隐患导致的分崩离析，听上去倒是有理有据。
可他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
“这里便交给你们了。”云衍轻声嘱托了一句。
那些面扣白色无花纹面具的人们便是齐齐点头，继续同那青玄和羽虹继续交谈。
“为什么羽虹姑娘会去问他呢，替他瞒下，两人还会有很幸福的生活。”度南书跟着云衍刚一走出院子，便是开口问道。
他们之间拥有感情、拥有孩子，如果不是羽虹来问，青玄不会那般直接交代，或许哪怕就是云衍也不一定能找出定他罪行的证据。
可因为问的人是羽虹，他便答了。
而要问的是青玄，羽虹却也依旧问了。
这件事的真相和后果，双方应该都是心知肚明，而做出这选择的一瞬间，却是都没有犹豫。
他甚至没有在青玄的眼底看到半点的恨。
“十大势力并不是表面上说说的那么简单，它守护了一城，也稳定了一城人民，而同时也是构建了十城的平衡。如果这项人祸被定性为天灾，便永远没有为云阙正名的方式，要立新的云阙便不再可能。而云起城不能没有势力坐镇。”
“她想要好好的过后面的生活，想要让他们一家人不用背负着人命活着，就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
“云阙没有覆灭，人都还活着，所以青玄不见得会有事，顶多是多等上几年。”
云衍耐心地解释着，两人的关系自那一日之后仿佛又回到了昔时师徒之间的关系。
一问一答，还是往昔所熟悉的相处模式。
度南书却是在男人看不见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前方的男人眼神淡淡，偶尔回望过来看向他时眼底会带上些许冰雪消融的暖意，他背脊挺拔，身形修长，缓步行走在这繁忙的街道之中也甚是耀眼。
几乎与周遭格格不入。
但哪怕是自认没心没肺惯了的度南书听说云阙覆灭时都有一瞬的不适应，而男人却对于覆灭，甚至对于云阙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势力的本身都没有半点情感。
羽虹是在意人命的，她性子刚烈，从不屑于靠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富足过活；而青玄或多或少也是在意的，不然他大可不必去过平凡的日子，不必去躲蛮洲来使，更不必说出一切的真相。
但云衍不在乎。
他不在乎云阙，甚至不太在乎云起城会不会因为云阙的覆灭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这场结束的太快的事情和解释摆在度南书面前也让他很难相信。
他反而更愿意相信另一个结果。
这是一场他的师尊摆出来给他看的交代，而一切发生的真正原因却是那日地煞王女所说。
一切因他而起。
“我早料到青玄心术不正，云阙的人大多早些时日便被派了人物前往各地。等过些日子人都回来了，云阙便也回来了。”
却是此时，前方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对于度南书心底的一切疑惑似乎是恰到好处的解答。
毕竟，他的师尊的确是那般运筹帷幄拥有足够智谋的人。
但很快，他便发现，事情似乎正如云衍所说。
云阙回来了。
飞快重建起来的云阙楼阁，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的回归。
个个都义愤填膺地指责着青玄的不是，也大多再回头看向度南书依旧如故的不屑一顾。
但度南书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却又一切都似乎已经变了。
而这如幻境般的一切，却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度南书如何去打破。
甚至他的师尊都几乎在亲口承认这一切便是真实。
“你想离开吗？”
有声音在某处突然传来。
“自然是想的。”
于是度南书有生之年第一次趁着云衍没有注意偷偷地从的云起城偷偷溜了出去。
他甚至也没有去地煞，而是乘上了一条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船。
随口报上了昔日繁华而今荒芜的帝城之名。
作为五洲的中心，即使恒隆覆灭，苍云州也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守着五洲权利与威严象征的空中大陆。
一只小小破船，度南书本就没有抱有任何指望，只不过只要离开凤翮，去哪儿对他来说都一样，心底深处又不免对恒隆还有着各样的情感，这才下意识地报出了这个名字。
而那盯着斗笠的船夫听到这个名字却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甚至还没给度南书改口的时间便已是缓缓推动了船桨。
五洲之间海域宽广，入目所见不论是哪个方向都只有一片蓝色的蔚蓝，让人找不到半点方向感。
而那划船之人却仿佛心中自有一副地图，使得那摇摇晃晃的小破船一直在朝着一个极为准确的方向前行。
在这样的海域，如果划船的人想要做出些什么，度南书怕是都无力反抗，就算能够搞定船夫也会在这海面上迷失方向。
是以被那股不知来源的冲动支配得踏上了船后，他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却并未等来前面船夫的哪怕一个回眸，反而是看见了那雪白的云梯渐渐展露在视线范围之内。
“恒隆，就要到了。”
前方的天空看不见半点阳光，一片阴霾的天空显露出风雨欲来的阴郁。
度南书却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带着雷雨的乌云，而是一块真真实实地悬浮于天空之上的大洲，让人站在底下看不清内里边界。
“你的目的地到了。”船终于也缓缓地放慢了速度，靠近了阴云之下的一片雪白。
那海面之上的一层飘忽不定的白倒是有些像是云朵，让人一眼看了都有些摸不准踩在上面会有如何的后果。
度南书却是知晓，这是唯一却少有人能发觉的通向苍云州的道路。
“那便谢谢您了。”
一枚上品晶石却能换到真正通往苍云的船票，这未免有些不太真实。
度南书便也没有急着下船，反而是坐在船内等待着前面的男人回过头来。
海面上划船的时候，这位平凡而老实的男人一直佝偻着腰，是以他一直未发现，对方的身形并不算矮小，甚至也不算瘦弱。
怎么也和初见的平凡搭不上半点边际。
更不用提这压退这一路水怪所需要使用的玄力是多么巨大的一笔消耗了。
“公子报酬已经结清，目的地也到了，我便先退下了。”
男人回眸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来，下一刻便是水系玄力腾起落下，径直带走了那个坐在前方的人影。
船上再度空荡荡的，度南书嗅着鼻尖那隐约花香，便也踏下船来。
那木船在他离开的一瞬便又仿若有人驱使，男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船上，划着船远去。
对方没有回头，仿若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夫，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度南书却是看着手中熟悉又陌生的缎带轻声笑了笑。
“勿回云起。”
这是他师尊给他留下的嘱托。
云间传送阵骤然亮起，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度南书便来到了那多少人趋之若鹜的苍云。
而眼前的一切景色直到此时才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不是幻觉。
入目所及便是记忆深处的那片景致，不过洗去了漫天血光，只留下了遍地的废墟。
来来往往修炼的人使着各样的玄力在这片废墟之上打斗，争夺的目的均是往昔恒隆的秘宝。
“你若是再发呆可能会被除掉。”
一个声音这么说着。
下一瞬，度南书便看到一道寒光闪现，直指他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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