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里的厨子都被打发了出去, 留下度南书一人独自捣鼓。
度南书似乎生来在这些方面便有些说不出的天赋，哪怕是只曾听过不曾见过的食材, 只是顺着玄力色彩带来的感觉去烹调也都能做出看上去色相俱全的佳肴。
紫衣尊者的库存颇丰，连极为少有的云星草也有上几株。
这草药本有一股香甜的气味，加上一株可以调味, 加上两株气味则显得有些甜腻了。
度南书本已加了一株去除异兽的怪味，手上一顿却又是不自觉地加了第二株。
一株云星草能够让人精神和缓。
两株云星草却是能够让人安稳入梦, 同地煞祭祀身上的黑羽有着相似的功效，只不过这草药并非使人昏睡麻痹, 而会让服用它的人陷入好梦，对于精神也是有着一定的恢复功用。
“度公子好了吗？”屋外有厨子已来问了。
度南书只是借用厨房准备他与云衍的吃食倒还好说, 可紫衣尊者的吃食, 这些下人却是万万不敢交托于他。更别提度南书本来就没有半点替他人劳力的想法。
“快了。”度南书看着那还浮在汤面上的草药，想了想还是用汤勺将之压入水底搅拌了一会儿。
云星草触水便极容易融化，此时再想捞起来已经绝无可能。
那汤面上更是浮现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是多余的玄力在表面凝结出的物质。
甜腻的香味已然从汤中传来。
度南书小心地将之添入汤盅，又将其余的菜品放入托盘，这才示意其他人进屋。
那些厨子们显然已经习惯了储存室那些珍惜的食材, 对于度南书所使用的食材以及做出的东西完全没有给出分毫关注, 进了后厨以后更是很快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仔细地开始处理起食材。
度南书仅是扫过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的厨子厨艺之高超, 那些他凭借辨认玄力色彩才能勉强找到的灵兽与异兽的要害, 他们却是极为熟练地一刀划过便处理地干净，专门配置调料的厨子手中的瓶瓶罐罐更是很快地组合成了极为香醇的味道。
比之他手中的食材与味道，几乎不用尝试都知道要好上太多。
想到汤料之中刻意添加上云星草后的那股云衍素来不喜的甜腻味道, 度南书顿了顿，还是吩咐后厨准备上了云衍尊者的吃食，这才在后厨一众厨子们奇怪的眼神之中端着托盘回屋了。
度南书走到房门口却是突然犹豫了起来。
之前那番谈话几乎是云衍给出了一个让他接近的机会，只是他并未能够抓住尊者心中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机，导致他错失了这个机会。甚至因为云衍心下有些黯然，而使得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远。
他已不是以往那个单纯而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还能借着年龄装傻去讨好对方。
很多事情揭开以后，两人现在的关系反而显得有些复杂。
这一份他送去的带着讨好意味的菜，或许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从来不只是徒弟的一番心意。
“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尊者修为自然不难察觉到他的到访，屋内静坐的人不知何时推开了门，颇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这可是借了他的后厨？”云衍视线淡淡扫过托盘上的菜品，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度南书不知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出其中云星草的分量有些过了，但这种一吃便能尝出不对的东西，度南书也没打算隐瞒他的师尊。
“尊者的后厨果然不凡，许多异兽还是第一次见，份量把握上，倒是需要师尊先来尝尝味道了。”见男人态度如常，度南书索性也先将那日的事情暂且抛之脑后，微笑回应着。
他的师尊素来极给他面子，听闻是他亲手所做，已然就没了半点拒绝之心。
“那就拿进来吧。”
他也不问是什么食材如何烹制，就如以往无数次的那样。
那时年少的度南书还没半点关于过往的记忆，有时候少年心性，敢于挑战，做出的东西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味道也并不奇怪。
云衍对他一向是夸，哪怕味道独特了点也会说好，是以一次度南书发现这一点后，尝菜这件事就变成了两个人一同。
一同坐下来，品尝同一桌的饭菜，与别家的师徒全然不同，只是当初的他还不知。
后来年岁渐长些，烹调手艺上去了，他也知晓规矩了，倒是少有同桌吃饭，似乎只要让师尊尝着能够夸上一句他便已经心满意足 。
可今日终究有些不同。
“我备了两副碗筷。”少时的话语换做今日来说总觉得有些不同，细想却又并无不同。
听闻这个许久没有听到的请求，云衍也是愣了一瞬，随即眉眼渐渐缓和，露出和度南书幼时见到所相似的神情：“好啊，那便一起吧。”
少时他以为这其中只有点点师父对于徒弟的鼓励，可至今再看却又不然。
那点点的喜悦和暖意显然不是对于可能不佳的手艺的安抚，而更多的是一份与亲密之人能够同桌的温馨。
即使那段重要的过往度南书不曾记得，对于云衍来说眼前的一切，甚至当年和那个什么都还不知的少年同桌的时刻，都是极为珍贵。
度南书甚至可以隐约间感受到面前这个在他看来，在无数人看来都或许已经足够强大的男人，心中隐隐是藏着那一份苦楚和委屈的。
苦到只要是一点点的希望，都仿佛意味着整片的光明。
度南书走进屋子，将托盘放下，心底却是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起从紫衣尊者以及那兽耳尊者口中断断续续听到的关于云衍的内容。
他的师尊在变弱，三成或许所说的便是原本巅峰实力的三成。
如果是这般，为何以往的云衍会有那般地位便也不难猜想。
而素来说话直白的兽耳少年，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与每一句话更是让人不得不仔细去想。
为何，会有这睡美人之称。
“这是雪莹兽了，高山冰寒之地才出没那么两三只，倒也是只有他这种人才能抓来做了吃食。”云衍仅是伸出筷子触了触那晶莹雪白的不知名肉品，便是一口说出了度南书勉强认了许久才能看出的食材。
听闻师尊开始点评，度南书自然便将胡思乱想的注意力一并收回，好好来听，便也正好一一将自己摸索出来食材名字同男人一句句的介绍对应上来。
直到说完最后一项，云衍这才笑了笑将那方才夹下来的雪莹肉放入度南书的碗中。
“这些食材我倒也是第一次尝试，只是这雪莹肉的中间部位对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有着一定的条件功用，对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云衍一边介绍着，将那块放下，这才放了筷子，取了汤勺给自己添上了一碗汤。
度南书心下却时微动，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他素来不喜欢汤，以往尝味道时也就浅尝一口，后来被师尊发现了，便也抢着在他添上汤前给碗里夹上一些东西。
云衍做事素来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当时年幼的他也是经过几次这般自然地巧合这才发现他的师尊其中的那份贴心。
同桌而食的记忆在度南书这一世过去的人生之中已算是极为长久的一段时光，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却已然显得有些陌生。
而对于活了上千年的云衍来说，这理应是一段再短促不过的过往，却是被他记忆至今。
“那师尊便替我尝尝这汤如何，我添了云星草往里，却是不知道那量是不是有些多了。”度南书看了男人一眼，突然缓缓笑起，一字一句将原本不打算说的倒是一口气说了个干净。
面前的男人听闻如此却也只是笑笑，甚至连拿起碗的手都没有抖动半分。
他极为自然地应了一声，缓缓将那表层的淡金滤开，轻抿了一口。
那股有些腻人的甜味触及到唇齿的一瞬显然就连这位尊者也有些不太适应。
只是那眉还没有来得及皱起便被人强行抑制，云衍还是那副自然从容的姿态，却是将那碗度南书闻着都觉得有些浓郁的甜汤喝了个干净。
“味道还可，不过这云星草的量，或许的确多了些。”云衍淡淡看来，神色之间似乎没有半点异常。
他又细细点评了一番味道，却是怎么听去都只觉得这人在夸奖，只不过换了多种的方式，还需反应一瞬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具体含义。
“那以后云星草我定会少加一些。”度南书便也收了碗笑着应声。
他为男人布了菜品，又看着面前的男人一一对各种菜品做出简单的点评。
那些过了五年多依旧换汤不换药的夸奖，哪怕是火候不对烧制得老了，在尊者这边说来却也是口感独特，不会太显油腻。
云衍的神情一直极为正常，度南书倒也不着急。
尊者修为傍身，哪怕药效要体现出来，以男人的能力也定然能够撑到他离开。
是以他只需要找个借口早些离开。
可或许是太久没有这般同桌好好吃过一顿饭了，两人之中却是没有一人率先提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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