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雯清理好伤口，护士带她到院长办公室去找汪存琛。
敲开门，白老爷子和汪存琛两人相对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香扑鼻。
“丫头，快过来坐。”白老爷子看她脸上贴着绷带，有些心疼，“怎么受伤的？差点都要破相了。”
周雯雯摸了摸鼻子，既然汪存琛没有提她受伤的原因，自己就更不想提了。
“白爷爷，我先送她回家了，改天再去拜访您。”汪存琛起身。
白老爷子笑眯眯地道，“改天带着你爷爷珍藏的那红茶饼来看我。”
汪存琛失笑，“好。”
提到他爷爷，周雯雯才想起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姓汪，姚局姓姚，怎么是你亲伯父啊？”
“我爸是汪家的养子。小时候被人拐卖，一直到快成年的时候才被姚家找回。姚家人口众多，而汪家自从段决的母亲去世之后便只有我爸一个养子，我爸不愿看到汪家家道中落，便没有认祖归宗回到姚家，依然呆在汪家替我爷爷操持这家业。”
汪存琛简单解释了两句，虽然没有细说，姚家这样三代从政的人家，家里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被拐卖？
但周雯雯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他和她说了这么多，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不管她的事。
不过她的开心没有维持到十分钟，在车上的时候，汪存琛接到了潘妮妮的电话。
他在开车，所以电话连接了蓝牙，整个车厢内都是潘妮妮娇媚的声音，“琛哥，下周你去Y国开会，我同你一起去。ＷＥ大学是我的母校，你想申请和ｗｅ的合作，在Ｃ大建立国际实验室，我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好。”
听到汪存琛低沉磁性的嗓音答应了她，周雯雯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闷得难受。
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变得很低落，一声不吭，下车的时候甚至没有和汪存琛多说一句话，只是小声地道了谢，便推开车门下去，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汪存琛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感觉她似乎心情有些不好，但又猜不透小女孩的心思，不知道她在烦些什么。
按照周雯雯的习惯，遇到烦心事都会和ｒｉｃｋ聊一聊，所以汪存琛洗了澡，坐在床头便打开手机准备看周雯雯给他发的消息。
可点开微信，周雯雯的聊天框安安静静，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找过他了。
汪存琛有些愣神，手指停放在上面，半晌才忍不住给她发了一串省略号。
周雯雯没理他。
“在干嘛？”他终于问。
隔了十几分钟，期间汪存琛看了好几次手机，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书。
手机一震动，他就立马拿起，周雯雯回了他一句，“刚在洗澡，有事吗？”
虽然只是文字，但汪存琛已经能够感受到她的疏离。
汪存琛舔了下唇，喉咙有些痒，磨了磨后槽牙。
他面无表情地打字，“最近很忙？”
这次周雯雯倒是回得很快，“挺忙的，所以以后不能常常和你聊天了。”
汪存琛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像是能将那几个字看出什么花样来似的。看了半晌，这才收起手机躺下睡觉。
他没有回复她，周雯雯亦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汪存琛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窗帘外面有暗淡的光线透进来，将屋里照得模模糊糊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习惯，才一年不到而已，自己竟然习惯了周雯雯每天找他聊天，习惯了她喋喋不休的聒噪。
翌日，周雯雯去上学之前特意看了最近几天的课表。
汪存琛周五上午还有一节课，这周的课就结束了。昨天在车里听到他的电话，他下周好像要去国外出差，接下来应该会有一段日子见不到他。
今早只有两节生化课，是另外一个教授的课，十点上课，所以周雯雯去得比较晚。
一出门就看到外面在下小雨，她忘了带伞，又懒得回去取，谁知道在车里开往Ｃ大，雨竟然越下越大。
“三小姐，我去便利店买伞，你先在车里休息一下。”
“不用了。”周雯雯看了一眼外面的雨，眼看着快要迟到了，对司机道，“车子可以开到教学楼下面，就一些台阶的距离而已，跑上去就行了。”
司机便将车开了进去，停在了台阶下。
台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概有五六十步的样子。
周雯雯拿包挡在头上，一路小跑，一口气冲进教学楼，站在屋檐下甩了甩包上的水，一抬头就看到汪存琛站在不远处，正将手中的雨伞收起，水珠顺着雨伞滚落在他的鞋尖上。
周雯雯呼吸一窘，没想到下定决定避开他的第一天，就这么巧地碰见了。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既然没有让自己成为汪存琛喜欢的类型，又非要给他们这样巧合的缘分。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堪堪地对视上，想要装作没看见是来不及了。周雯雯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自认为没有露出任何失恋的马脚，“汪教授，早上好。”
汪存琛目光微沉，落在她刻意保持距离的脸上。
“我先去上课了，再见。”
她说着，转身便往里面走，一边伸手拨了拨被淋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很不舒服。
“站住。”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
周雯雯感觉膝盖一软，胸口好不容易提起的一股劲像是被针刺破，一下子溃散了，她用力攥着手指，强行镇定，然后转头微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压过来。
汪存琛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出很多的个子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让周雯雯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凝视着她，淡淡地道，“到我办公室去擦一下头发。”
周雯雯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红，“不用了，一会儿就干了。”
汪存琛挑了下眉，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她的胸口，“你确定要这样进教室？”
周雯雯顺着他的视线，便看到胸口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轻薄的面料隐隐透出里面内衣的颜色和花纹。
周雯雯瞬间大脑充氧，感觉脸上的温度烫得快要融化了。
汪存琛看着她恨不得将脸埋进衣领里去的模样，眼中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但周雯雯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他没再说什么，径直往电梯走去，周雯雯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便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可不是她故意在接近他，是他自己邀请她跟上去的，回头不能嫌她死缠烂打烦人了。
……
办公室里。
汪存琛拿了新毛巾递给周雯雯，又拿了一个吹风给她，周雯雯擦了擦头发，吹干，然后又吹干了身上的衣服，从休息室出来，便看见汪存琛坐在办公桌前在看什么资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
周雯雯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只是一个侧脸，她便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撕开，然后将满满的甜蜜素塞了进去。她像是被人施了魔法，站在休息室门口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满脑子都是感叹号。
好帅啊！
像是感觉到她太过于炙热的视线，他的目光从手中的资料上挪开，抬头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一交对，周雯雯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慌乱地移开目光，不自在地道，“谢谢汪教授，吹风机和毛巾我放在休息室内了。”
汪存琛盯着她，手指曲起敲了敲桌面。
“过来。”
周雯雯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几乎是强行拖着双腿挪过去的，站在离他还有两米的距离，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他。
汪存琛觉得有些好笑，前几天那个胆大厚脸皮的小姑娘，自己三两句话就将她吓成了这样？纸糊的老虎？
“站那么远干什么？靠近一点。”汪存琛无奈地说。
周雯雯用力咬着唇，那低沉的声音温柔得像是一阵风拂过她的耳际，她生怕自己一冲动冲过去做出什么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的事情，往前挪了两步，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心经。
“上次随堂测试的试卷，你有一道大题没做。”
骤然听到重新恢复了冷淡的嗓音，周雯雯下意识抬头，便见汪存琛手指指着电脑屏幕，“为什么没做？不会？”
周雯雯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到电脑上去，她看了看那试卷，想起那次随堂考，她最后一道题没时间来不及做就走了。但她不能告诉汪存琛，自己是为了去参加聚会没有好好考试。
思索了一下，便坚定地回答，“是不会做。”
汪存琛的目光凝视着她，“这套题并没有前面几道题难。前面的题你都做得不错。”
周雯雯面不改色道，“这个类型的题我没接触过，刚好就不会做。”
汪存琛明知道她说的肯定不是实话，但也懒得追究，淡淡地道，“下周的分组考试，如果你不能进前十名，下个月进实验室，你就分不到我的组上。”
周雯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从汪存琛的脸上，看不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情绪的双眼清清淡淡，她只能凭自己猜着，他到底是想她进他的组，还是不想？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他是不想的。
周雯雯觉得自己如果有耳朵的话，此刻一定是耸拉着的。
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里建设，但再次被这样委婉地拒绝，她还是觉得有些小小的难过。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进你的课题组。”
汪存琛怔了怔，皱眉。
周雯雯说完，像是再难忍受办公室里的空气似的，“我先回教室上课了！”
说完便冲出了办公室。
……
下午，汪存琛没有在书吧见到周雯雯。
照常是小米将他点好的咖啡送到他的桌前，汪存琛突然叫住她，不经意地问，“周雯雯没来上班？”
小米没想到他会突然和自己说话，受宠若惊，即使开口是问的别的女生，“她今天休假。”
汪存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回了一趟姚家，姚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汪存琛陪他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老爷子问起他昨晚去医院的事，“听说你大晚上的带着学生去医院看伤？”
“噢。”汪存琛答道，“正好在外面碰见了，就送她去医院了。”
姚老爷子笑眯眯的，精明的目光里透着戏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兼职生活老师了？”
他这孙子的性格，又岂是这种热心肠的人，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只会让人家打电话给家里人，或是帮她打急救电话。
汪存琛被挤兑得面色一窘，随即无奈地放下筷子，“白爷爷又跟您胡说了些什么。”
姚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你白爷爷那是关心你！你说你，身边所有人都在替你的终身大事着急，就你自己不上心！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你身边出现女孩子了，你白爷爷能不告诉我，让我有点安慰吗？”
“她比我小九岁。”汪存琛无奈地说。根本不能算女孩子，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这都能让家里人草木皆兵？
姚老爷子沉吟了一下，颇为豁达地道，“年龄不是问题，我们家也不是那种保守的家庭，不会因为人姑娘年龄小，又是你的学生，就有什么偏见。只要你喜欢，只要对方成年了，家里这边都不会反对。”
他相信孙子看人的眼光，不会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单身了。女孩子年龄小又怎么了，年轻人更活泼，正适合自家孙子这沉闷的性格，陪在他身边，让他也轻松一些。
姚老爷子顿了顿，自认为已经足够通情达理了，慈爱的目光望着汪存琛，“改天带回来吃顿饭。”
汪存琛几乎是从姚家落荒而逃。
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姚老爷子两罐珍藏的茶饼。
以前好像听周木杰提过，周父也喜欢喝茶。他开着车原本是准备回家，看着扔在副驾驶座上的两罐茶饼，想了想。
随手就拿了出来，自己又不怎么喝茶，放在家里浪费了。周木杰和他是好友，不如送给他父亲。
汪存琛坐在车里，车停在路边，他掏出手机给周木杰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
“在家里啊。”周木杰在电话那头道，“怎么了？找我吃饭？”
汪存琛听出周木杰那边有些吵，“刚得了两罐茶饼，想着你爸不是很爱喝吗，放在我家也是浪费，不如给你送过来。”
“现在？”周木杰有些头疼地道，“家里现在乱着呢，你还是别来了。”
“怎么了？”
“雯雯跟我妈吵起来了。”周木杰道，“她不知道在哪弄了一脸伤，我妈听说她好像在外面和人打架，很生气，刚好有人给雯雯介绍男朋友，我妈就想安排她去相亲，让她早点结婚嫁人。雯雯那性格又怎么可能妥协，这不是就吵起来了吗。”
汪存琛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之前就听周木杰抱怨过，家里的父母偏爱周紫月，对总爱闯祸又常年不在身边的小女儿没那么上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这些，和当时的心情有些不同。
还没回味过来是哪里不同，他便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说，“我现在过来。”
……
周家。
客厅里满地狼藉，砸碎的花瓶，扔得到处都是的水果，还有遥控器。
周母站在沙发前，手指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女孩，生气地吼道，“我让你早点结婚还是害了你吗？你又不肯好好上学，不早点结婚，趁着现在年轻还能找到条件好的男人，以后年纪大了难道我们还能养你一辈子吗？你若是像月月那么优秀，可以靠自己，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会这么担心你！你忘了自己在M国的大学为什么上不下去转学回来的吗？在国外跟人打架，回来了还跟人打架，你一个女孩子，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还有哪个好男孩愿意要你？”
周雯雯像是没听见似的，面色麻木，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脚边的碎片。
“妈，你别生气了，喝口水。”周紫月给母亲倒了杯水，责备地看着周雯雯，“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你能不能省点心，不要再惹妈生气了？妈让你和岳钟在一起，是为了你好，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还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岳钟不错了，家里条件虽然比不上我们家，但也算是名门。岳钟的家族企业经营得也还不错，你虽然算是低嫁，但至少岳钟人还不错啊。你想想，真正特别优秀的人又看得上你吗？”
周雯雯慢吞吞地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嘲讽，“那姐姐这么好的条件，段决看上你了吗？”
“你！”周紫月被她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就变了。
周雯雯笑嘻嘻地偏头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的火气更旺，差点冲过去跟她动手。
这时，周木杰打完电话进来了，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好了，别说这些了，阿琛一会要过来，让外人看到咱们家乌烟瘴气的样子，何时吗？”
周雯雯脸上的笑容一僵。
周母疲惫地坐在，手掌扶着额头，“雯雯，岳钟这个孩子人是不错的，你也见过他，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呢。后来他们全家移民C拿大，现在才调职回国工作，今后还是回C拿大的。你不是不喜欢国内的生活吗？以后也可以跟岳钟移民，他是个能力很强的孩子，父母也很好相处，他家里已经跟我通过气了，岳钟喜欢你。你嫁给他，爸爸妈妈随便给你找个工作上着，或者你到他们家工作混混日子也行。实在不想上班，他也养得起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们就这么不想要我呆在家里？”周雯雯突然轻声问了一句。
周母抬起头，对上她毫无情绪的双眼，心里莫名的一窘。
“你知道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不如我搬出去住吧。”周雯雯淡声道，“这样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在家里和姐姐吵架了。更不会闯祸让你们收拾残局。至于学费生活费，我自己想办法，不让你们操心。你们也不用为我的将来操心。”
周紫月刷地站起来，冷声道，“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周雯雯笑了笑，“我只是单独出去住而已，又不是永远都不踏进家门了。还是说姐姐你想要我直接和家里脱离关系，免得在外面闯了祸连累你的名声？”
“雯雯！”周木杰拉了她一下，脸色不太好，“胡说什么，你敢搬出去！”
周雯雯看向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到了嘴边的那些尖锐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她一声不响地上楼去，将自己关在了房间。
周雯雯迅速收拾了行李箱，看了支付宝的余额和身上的现金，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辞掉书吧的工作。那份工作虽然是兼职，但一个月也有三千多块，够她在学校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学校宿舍里还留着她的床位，她准备搬回去住，卡上的钱已经足够支付下学期的学费，至于以后的学费，她一定能有办法解决的。她现在是成年人，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她只是不想住在家里和父母姐姐吵架，也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并不是非要靠着家里才能活下去的蛀虫。她一直以为自己既然生在这样殷实的家庭里，是自己的幸运，那么，比普通人用钱稍微多一点，也是正常的。
原来母亲并不是这么想。
周雯雯叹了口气，拖着行李箱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上楼来的周木杰。
周木杰看见她拖着行李箱，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雯雯原本以为他要说教些什么，斥责她赌气，不懂事，不自量力什么的，可他并没有。
周木杰只是叹了口气，道，“妈现在身体是真的不太好，所以明知道她这样不对，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出去住一段时间也好，少跟妈吵架，也少刺激到她。”
周雯雯愣了愣，望着周木杰担忧心疼的脸，眼眶一热，“哥……”
周木杰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哥知道，你才不需要谁养，更不需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我们雯雯，可是学术论文拿过奖的名牌大学优秀学生。”
周雯雯闷不作声，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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