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并没有说错，不过的确应该是刺痛了她。孙明德意识到这点，他凝神望着苏贵妃的侧脸，灯光照着她脸上的泪痕阑干，令他也感到心里一阵一阵的凉和刺痛。
“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两次见面都不谈这些，倒怪我对你不亲？”孙明德低哑着声音说，俯身伸手去揩苏贵妃脸上的泪水。
苏贵妃对孙明德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惊讶，她忽然一愣，接着便伸手抓住了孙明德的手，使他的手就这么停在她的脸颊上。那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冰凉的脸，使她感到异常的温暖，不过她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年你失踪的时候，手掌只有现在五分之一的大小，一到夜里冰凉凉的就像一块凉糕……我当时就喜欢这么拉着你的手贴在我脸上慢慢地捂热了，你躺在我怀里抬头望着我笑，你会说‘母妃，你真暖和’，然后用脸蹭蹭我的身子就睡着了……”苏贵妃慢慢地说起了往日的事情，好像沉溺在了往日母子相依的回忆之中。
孙明德虽然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往日年幼时和母亲在一起的事，但也深受苏贵妃的感染，眼光渐渐变得柔和也许多，他就这么看着苏贵妃把脸贴着他的掌心，低低地说着往日的事，不禁动容。
可是到最后，苏贵妃重新直起身子，把孙明德的手放下，再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已经是面如冰霜，这令他又是一阵惊讶不已。此时她难道不应该是比原先更慈爱的吗……
孙明德看着苏贵妃这副模样，不由得眉头微皱，像个犯错后看见母亲生气而感到愧疚的小孩子似的。
苏贵妃望着孙明德，冷冷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母子连心，纵然相隔千里，时隔多年，再相见的时候仍然能够像往日一般亲近如一人……不过今夜我才知道我错了，我本来就不该这样想，更不该真的这么去做。”
“你无心去参与朝庭的斗争，我也无法勉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必再多说了……十五年，我们已经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你对我是什么看法已经都不重要，我也知道不该再像以前那么看你，从今以后，我们还是照旧，各自过各自的吧。”
孙明德听了苏贵妃的话，整个人愣住了，她这是说，从此以后两个人分道扬镳，她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也要他当作自己没有这么个母亲吗？
这怎么可能，已经发生过的事，他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的事，她让他当作从未发生过，这怎么做得到？
孙明德摇了摇头，看着苏贵妃说：“撇开皇位和孙皇后他们，我对于和你相认感到很高兴，很幸运，十五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但知道我有娘，她还生在世上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你今夜所说的这一切，让我很不开心。”苏贵妃冷冷地说道，她看着孙明德的眼神丝毫没有先前的慈祥。
“是你和我一见面就提争权夺利，这些和母子相聚有什么关系呢？”孙明德反问道。
“不管有什么关系，我都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地方……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彻底对你没了希望，我知道我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任何希冀。好了，我们说的够多了，夜已深了，都散了吧。”
没等孙明德说什么，苏贵妃对外头招呼了一句：“陆康，靠岸。”
在河中漂了好一会的小船又向岸边靠去。孙明德看着苏贵妃的侧脸，喉结动了两下，像是强迫自己将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咽了回去。
“夫人，到地方了。”陆康低声朝船舱说了一句。
苏贵妃闻言，立刻重新戴上斗笠站起身来，猫着腰钻出了船舱。孙明德看着垂下的帘子，还有缝隙中的浓黑的不知是夜色还是苏贵妃身上黑衣的颜色，他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往日，独自一人在夜里思念亲人的时候。
孙明德想着，也跟着钻出船舱，可当他掀开帘子走出去站在甲板上时，却看见外面空无一人。苏贵妃和陆康不知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很快地离开了。
孙明德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迎着瑟瑟寒风，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那被风扯着四处飘飞的衣角，被命运作弄得凄惨极了。可是他虽然万般不服，到底也只能顺应，谁让他的母亲身体里是流着苏家的血，那么的倔强。
青平山上，夜雨绵绵不断。这样的凄风冷雨，隔着窗户也让郁兰发愁得辗转难眠。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脑子里总是有个燕成荣在挥之不去，更想不明白自己玩弄了这么多男人，如今怎么会被一个燕成荣就轻易给作弄了。
郁兰知道这小子现在玩的是什么把戏，他无非就是想欲擒故纵。可是她明明知道是这样，却又忍不住地想他，想同他好好把这场戏给演齐整了，偏偏他就是不配合……
罢了罢了，一个花花公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呢？连阁主那样的男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他燕成荣算什么东西。郁兰想着，一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住。
次日一大早，郁兰起床下楼时，瑾华一眼就看到她眼周浮肿，好像一夜没睡好似的。瑾华便问她：“郁兰姑娘，你昨晚没睡好吗？”
“是啊，这两天着凉了，到夜里总觉得不舒服。也不碍事，我喝点姜汤就是了。”郁兰说着，扫了一眼大堂，没看见燕成荣，但她也没问出口。
“着凉了，那你可得注意保暖，多穿点衣裳。”瑾华嘱咐了郁兰一句。
“嗯。”郁兰说着便走到柜台去，跟账房先生要了账簿来过目，捧着账簿站在那里仔细地看着。
“公子！”
郁兰听见燕成荣的手下跟燕成荣打招呼，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停顿，但随即又继续翻着账簿，耳朵却留意着那边的声响。
“昨夜主上来信，请公子过目。”
“嗯，拿来。”
燕成荣接过信一边看一边打着呵欠，瑾华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他：“燕公子昨夜这是又去找乐子了，敢情也一夜没睡？”
燕成荣抬眼瞄了一眼瑾华，一边把信放在蜡烛上点燃，一边慵懒地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趁年轻多快活几日有何不好……”说着又瞥一眼郁兰，郁郁地说：“干什么非得跟喜欢的姑娘过日子，夜夜当新郎不也快活？”
瑾华无语地皱着眉头，看了郁兰一眼，见她还在自顾自看账簿，只得摇了摇头。人家两个有没有感情可不关她什么事，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瑾姑娘这么关心燕某人的私生活，倒让在下有些误会了……”
瑾华抬头看着燕成荣，一脸黑线：“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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