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龙皇书院 > 武唐春色 > 第三十八章 命案现场(二)
 
  众人围在四具尸体旁边,默默看着仵作从藤囊中取出各种工具。

  没有血迹?

  莫非是溺水而亡?

  薛牧抬眸扫视石板上的四张裹尸布,并未在周边发现血渍,再加上这地方临近曲江水畔,他觉得,这些人被溺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掀开吧,从左边开始。”

  说完,老仵作拿出拎着掏炉膛的长钩,慢慢掀开最左边的裹尸布。

  围观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动作各异,曹轩向后挪了几步,生怕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薛牧、王勃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地命案现场。

  至于冯义、程齐之这种沙场悍将,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身体微微前探,就像是在欣赏参军戏一样。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催促,毕竟死者为大,而且这么做,可能会影响仵作勘验尸体。

  一只形状奇怪的手掌。

  指节粗壮、掌面宽阔,在这个生产力尚不发达、以男耕女织为主的时代,实在寻常,田间老农、铁匠等从事体力劳动的人,都有这么一双手。

  薛牧微微摇头,耐心等待仵作解释,而冯义似乎看出了什么,眉头微皱,对程齐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张手掌上时,老仵作彻底掀开白布,死者略微浮肿、变形的脸庞,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薛二郎将视线挪了过去,顿时一怔,背脊发寒。

  是他?

  冯义离得不远,无意间瞥了自家郎君一眼,见他神色惊惶,赶紧凑过去问道:“二郎,你怎么了?”

  “我认识他,昨天上午见过。”

  说着,薛牧将视线挪向另外三张隆起的白布,栗色瞳孔止不住地收缩。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这时,老仵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只见他神情严肃,也不回头,直接抓住死者的手掌,不断按压起来。

  柳万,也就是那个最先抵达命案现场的仵作,神情沮丧,低声回答道:“初次勘验时,某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手实,只能画下样貌,请户曹帮忙查证。”

  待他说完,狄怀英心中一沉,倘若真要这样,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查清死者的身份,这还是建立在户部官吏全力配合的情况下,否则又要拖很久。

  看到调查尚未开始,就陷入僵局,薛牧鬼使神差地举起了右手。

  此时,他是现场唯一知道死者身份的人,只要说出昨天的经历,情况就能得到好转。

  况且,也无需说出一切,说个名字,编一段半真半假的故事,除了自己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可是薛牧犹豫再三,又把手放下来了。

  自找麻烦?嫌事情不够乱吗?

  等子安兄见了太子殿下,一定能带他正大光明地调查这些案件,何必跟大理寺合作。

  一念及此,薛牧抬眸环视周围,此刻众人的视线依旧落在几个仵作身上,只有知道内情的曹轩、王勃、冯义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频频看向此处。

  薛牧收敛神情,嘴唇微张,却不发声:“无事。”

  见状,这几人按下心思,继续看仵作查验尸体。

  “掌心以上的位置布满老茧,大拇指处同样有老茧,只有常年握刀的人才会这样。”

  略作沉思,老仵作抬眸看向负责记录文案的刘守杰,说道:“记上,死者可能是府兵,上过战场。”

  “我去看下一具,你们三个查验头发、顶心、囟门这些地方,我想,他们的状况,应该跟之前那几位死者差不多。”

  经过湖水浸泡之后,尸体略微泛白、浮肿,但老仵作心细,依旧发现了些许异常之处。

  皮肤纹理、手掌的粗糙程度,都表明死者……应该是个惯用障刀的武夫,他推测其身份是府兵,因为只有军中精锐才经常操练刀法,留下无法磨去的老茧。

  “头儿,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武断,游侠同样……”

  笔锋停顿,刘守杰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被大理丞狄仁杰作出声打断。

  “长安游侠大多是些少年郎,耐不住枯燥、寂寞,喜欢于市井坊间厮混,杀人只凭满腔血勇,根本静不下心来习练刀法。”

  官是官,吏是吏,即便是九品小官,也能随意斥责胥吏,哪怕狄仁杰满嘴胡言,在小仵作眼中,那也必须是真理,何况他说得确实有理有据,只能点头应诺,继续记录文案。

  “某曾听闻,游侠之中不乏好手,以刀剑之术扬名长安,最终被豪门贵族请入府中,担任供奉、教习。”

  薛牧突然开口,引得众人侧目。

  狄仁杰先是看了看王勃、程齐之,知道他们的后台是太子殿下,不能轻易得罪。

  于是,他抚了抚下颌处的胡须,颇为和蔼地回答道:

  “小郎君,即便是在长安,这种巨侠一年也不过出现寥寥数人而已,又怎么会结伴同行。”

  一言一行,尽显长者风度,令人为之心折。

  “狄卿所言极是,小子受教了。”

  薛牧叉手行礼,心中慨叹: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躺在地上的四位死者例外,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满腔血勇散去之后,少年游侠终要像唐律低头,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官府走狗——不良脊烂。

  就在昨日,那个叫许安良的不良人说“何斌刀快,惊慌之中,砍下青面水鬼半截指骨。”

  刀快。

  薛牧不知道到底这刀有多快,才能以人力扭转死境。

  可惜,依旧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后也不得安宁,尸体被几个胥吏摆弄,说不定还要被剖开再验。

  “何二,何斌,长安城万年县不良人。”他喃喃自语。

  冯义偏过头来,看见自家郎君目光里有浓浓的悲哀,也想起了那块骨玉的来历,不免唏嘘叹气。

  “关中儿郎,就是伏在君上肩头的鹘鹞,甘愿为其开疆守土,纵使不能死在自家床榻上,仍不悔。”

  家中那个老兵奴,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一个没读过书的田舍汉,也不知道是谁教他说的。

  “左武卫帐下,陕州冯义。”

  说着,黑脸汉子走到尸首前,将左手横于胸前,重击三下。

  “东宫清道率,洺州程齐之。”

  两个藏昂汉子看着尸首,行下军中袍泽之礼,一人敬佩其勇力,一人将其视作同僚。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