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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皇书院 > 四野微澜 > 第86章 灵堂
 
  既然决定去逼婚,当然越快越好。镖局本就人多口杂,等陆家回过神来,恨孟星澜还来不及,万万不肯答应。

  孟侯爷没有带侍卫出府,真要动起手来,对方镖师不少,难免两败俱伤,这是不他想要的局面。等孟星澜换好衣服喝过药,他只带林栖迟和孟管家一同坐进马车商量对付陆家的策略。

  多年征战的经验居然用在女儿的婚事上,孟执堂直道世事无常。可这是孟星澜的心愿,他是父亲,必须为她筹谋。

  孟星澜依靠在林栖迟肩头,恹恹的样子,手被二叔捂在怀里暖着,喝过药后她安静不少。孟执堂再次问她:“蓁蓁,你想清楚了?一定要嫁个死人?”

  孟长怀在车厢里差点蹦起来:“什么?侯……侯爷,您说什么?”

  林栖迟劝他:“孟叔,别问啦,我也懵着呢。这父女俩不知为何,今夜非要去逼陆家结亲。”

  “别问那么多,没时间。”孟执堂没好气道,“蓁蓁,回答我。”

  “爹,二叔,孟爷爷。你们不要担心,我只是借陆知辰的身份一用。等我成了他的遗孀,九王爷就不会再有娶我之意。过个几年,如果我遇到喜欢的人,自会说明缘由。大周寡妇再嫁并不会被指指点点。”孟星澜身子娇弱无力,双眸却清亮无比,她明白陆知辰的死对她而言是多么难得的机遇。

  陆知辰的死就是变数!

  只要能过了陆家那一关,她再也不用为婚事发愁。这个世道的礼教再不能捆绑她,逼她十五岁嫁人,逼她跟毫无感情的人成婚,她将获得真正自由。

  “蓁蓁,从未有过如此先例……”林栖迟还是担心。

  “那我就做这个先例。”她淡淡回应。陆家最难说服的人是陆知川,她暂时还没想到办法。

  孟执堂说道:“这件事从头至尾没有哪一点符合礼法,但蓁蓁说得有道理,周律和国丧都有空子可钻。要想让世人认同这桩婚事,什么三书六礼都不用管,只要把这三件事做踏实。”

  说着,他伸出手指比划:“一,拜堂。让陆知川替新郎行礼。”孟长怀死盯着自己主子,觉得他发了失心疯,哪有这样拜堂的,听都没听说过!

  “二,传扬出去。孟叔,只要今夜拜过堂,你一早派人把消息散出去,我要一日内全顺京都知道孟星澜和陆知辰已完婚。”

  林栖迟听这话,心中更加焦急:“这种事情,怎么能到处宣扬,让蓁蓁以后还怎么出门?”女儿好端端的变成寡妇,他难以接受。就算为了不嫁给九王爷,这父女俩的想法未免也过于异想天开,就算今夜成事,以后可怎么办?这么明显的阳谋,皇族为了脸面断不会轻易放过侯府。

  孟星澜安抚二叔,轻声道:“没事的,我以后不出门就行。本来我也不爱出门。”

  孟执堂刀刻般的脸上神色果决,“三,明日一早,送婚书去府衙,把户籍改了。”

  孟长怀坚决反对:“侯爷,如此一改,咱们蓁蓁就是平民女子,这可不行!”

  孟执堂扶额,身边怎么全是拖后腿的?他只得解释:“过阵子咱们以丧夫归家的名义,再把户籍改回来不就得了?”

  孟星澜点头,姜还是老的辣,不过盏茶工夫,父亲已把关节想通,接下来只要解决陆家父子的反对。人家刚死了儿子,侯府就逼婚上门,拿什么逼迫陆家同意,难道威胁陆知川的仕途?她泪眼汪汪凝视孟执堂,心中惭愧,为自己的事情,父亲可能要付出不小代价。

  马车出门不久即被巡夜官差拦下,孟管家下车交涉几句很快被放行。转过弯沿着信度大街再走一段路,万通镖局赫然就在眼前。

  镖局依然灯火通明,只是少了人吼马嘶之声,门口人也少许多,都默默做事。白色布帘已挂起,从大门口直到内堂,能挂上白布的地方都挂着。孟执堂把家人搀下马车,给孟星澜理理头发,安慰道:“不要怕,一切有我在。”

  孟星澜听了这话眼泪唰地流下,关键时刻老孟挺着她!于是她跟在父亲身后,低头走进万通镖局大门。

  门口迎候的掌事跟孟管家低声交谈几句,立刻遣人入内通报陆掌柜,他自己恭敬将孟侯爷等人引入前厅。

  厅中灵堂摆放已毕,正中间一口黑漆棺材,周围丧幡、香烛台等物一应俱全,甚至牌位也已放好。

  陆家父子神色惨然,尤其陆知川,眼底涌动怒火直视孟星澜,毫无当初满身书卷气的温和形象。灵堂里稀稀落落站着十多位家仆镖师,还有几名掌事,见第一批来吊唁的居然是景明侯府,三三两两凑在一堆低声窃窃私语。

  孟执堂一言不发,先领着家人祭拜。站起身才道:“陆掌柜,节哀顺变。本侯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正兴半生心血付之东流,有气无力拱手道:“孟侯爷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罢。”他神色哀戚,没精打采站着,猛地老了几岁的样子。

  孟执堂环顾自周,抿唇不言。掌事见状把闲人赶出去,最后自己也离开,关起灵堂大门,只留陆家父子和孟府来人在里面说话。

  孟星澜向陆正兴跪下,满脸泪痕,今夜她不知哭了几回,容颜憔悴不堪。她抬头望着陆知辰的父亲,眼中有泪,语气透着自责:“陆伯伯,对不起,是我不好,害陆知辰丢了性命。”

  陆正兴江湖上闯荡一辈子,怎能当着侯爷的面和小辈计较,再说次子为救贵族赔了条性命,于理于法皆属正常。贵族本就高人一等,性命自然更金贵,他连去府衙喊冤的资格都没有。孟家今日主动吊唁,孟小姐又磕头赔罪,他还能怎样?要怪就怪自己只是一介平民!

  他无奈又不甘心道:“犬子命该如此,孟小姐不必自责!”

  孟执堂则低头看一眼孟星澜,佯怒道:“别再哭了!哭有什么用!陆知辰因你而死,你哭一哭,他就能活过来?”

  他这么一骂,孟星澜哭得更凶,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一声声传到屋外,灵堂外人越聚越多。

  林栖迟本就舍不得,听大哥这么一说,脾气也上来。他把孟星澜拉起来不让她跪着,口中埋怨:“大哥再凶她又有何用?事情已然这样!陆家失了孩子,咱们也没好过啊!”

  孟执堂被他一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袍袖一拂高声道:“哭几声就叫不好过了?过几日孟星澜还能给你问安,可陆家小子呢?黄泥白骨!”

  陆正兴见孟家人在灵堂里吵起来,不禁疑惑看向陆知川。大儿子回给他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摇摇头表示不知他们意欲何为。父子俩只得静观其变。

  孟执堂上前一步离陆正兴更近些,拱手诚恳道:“陆掌柜,一命抵一命,孟星澜的命……交给陆家处置。”

  陆正兴大惊,这实在万万没有料到,愣住不知如何应对,于是偏头看向长子陆知川。

  “这样罢!”孟执堂不等陆掌柜有所反应,回身对孟星澜言道,“陆知辰因你而死,他不能尽的孝道由你来尽,往后……你就改姓陆。”

  陆正兴惶恐不已,领着陆知川跪下。侯门千金改姓陆?她可是侯爷的骨血,天生的贵族!这种事情僭越门户,作为平民的陆家万万不敢应承。

  孟星澜也跪下,抽抽噎噎说道:“孟星澜愿嫁陆知辰,替他尽孝。”

  眼底掠过一丝寒芒,陆知川低头垂手不发一言。每一息都过得漫长无比,孟执堂清楚,陆家什么态度,取决于一年前靠科举挤入贵族圈的陆知川。

  “这……”陆正兴见长子没有动静,尝试拒绝,毕竟这事太过荒唐,“自古婚配乃良缘美事,莫不盼着和和美美开枝散叶。可犬子已故,去了奈何桥的人怎能成婚!”

  “怎么不能?孟星澜自愿的。”孟执堂冷笑,“陆掌柜,你少了个儿子,我赔你半个女儿,想要什么嫁妆随你开口。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

  陆正兴迟疑了,之前没和孟家结亲,他并未懊恼,当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如今没了儿子,孟家突然又愿意联姻,这背后一定有所算计。但不管如何算计,看起来也有利于陆家。毕竟他还有个儿子在朝为官,攀了这门亲事只有好处。

  但多年江湖经验提醒他,孟侯爷并不是良善之人,天上掉不下馅饼!

  陆知川冷静提醒孟侯爷:“当初陆家的承诺并非如此,侯爷莫非贵人多忘事?”

  孟执堂冷哼一声,毫不在意:“死的人已经死了,还是想想活着的人罢。陆知川,你不过一介从五品员外郎,我劝你为仕途多考虑一番。”

  陆知川不吃他这套,冰冷回道:“孟侯爷闲散多年,新帝又未曾召见您,恐怕朝堂上的事,晚辈比您更懂一些!”

  孟执堂眯眼,手指重重敲在香烛台上,冷笑数声才幽幽说道:“去年才进的官场,台阶还没爬几步,眼光倒是不低。本侯闲散在野,你便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他看一眼黑漆漆的棺材,又道,“就算是贵族,也分三六九等,这……你不会不懂罢?”

  陆知川拱手:“不敢。”他不愿联姻,尤其此刻联姻必定得罪九王;可他也不能就此和侯爷翻脸,贵族确实分三六九等。在朝为官,虽也是贵族,但若一朝革职便重回平民;爵位则不同,世袭罔替家族传承。为官是朝露,为爵才是日月。

  “我倒宁愿你胆子大一些!”孟执堂目光看向桌上牌位,又扭头看一眼孟星澜,这才说道,“失了个弟弟固然难过,好在家业尚存,陆掌柜精神不错,还能活个几十年。”

  陆知川冷汗从脑门渗出,孟执堂言下之意,如果他从中作梗,镖局和父亲都将有难。景明侯四代传爵,而他刚入朝堂羽翼未丰,若执意违逆,恐怕……再者,九王爷和孟侯爷交情颇深,现在两人虽为孟星澜有所分歧,在国家大事面前必定又重新合在一处。如此看来,倒不如被侯爷逼着办了此事更有利些。

  “既如此,便如侯爷所愿!”陆知川跪下磕头,心中叹道:知辰,也如你所愿。

  孟执堂负手而立,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道:“都起来罢。择日不如撞日,三书六礼咱们不讲究,现在就拜堂,明日去府衙更改户籍。”

  陆知川假意蹙眉找借口推脱:“如今正是先皇丧期,孟侯爷——”

  他的话还没说完即被打断,孟执堂云淡风轻道:“这种小事不用在意,我自会入宫禀明圣上。”

  孟星澜长舒一口气,陆家终于点头,她几乎离逃脱升天只差一步。

  烛火长燃,一行人离开灵堂前往佛堂准备行礼,偌大的灵堂只剩黑漆漆的棺材孤零零放着,无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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